從未保養過的靈魂

　　6月某日的北京晚報上刊登了一則令人觸目驚心的消息：一對五六十歲的老夫妻倆在後海公園岸邊為了一只京巴狗發生了爭執，爭執的中心是一個要養它，另一個不要養它，傻乎乎的京巴狗莫名其妙地瞅著兩個主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狗一樣地狂吵。這架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慘劇上演了--只見老頭兒抓住京巴伸出食指哢哢兩下把那狗兩只眼珠子摳了出來，然後撇下瞎眼慘叫不已的京巴和老太太揚長而去。那老太太見此情景呆了一下，丟下一根火腿腸兒給那慘叫不止的狗，也走了。

　　一只眼眶空了，一只眼眶外吊著被摳出去的眼球的京巴哀號不已引來了同情的人，在紛紛指責那老混蛋之後，把京巴送醫院去了。

　　我們常常用人面獸心這個詞兒來形容那些狠毒的人，這個詞現在看來大謬不然，獸類通常在自己生存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才做出一些超常的舉動，而人，僅僅為了一己的一時好惡，便可以這樣狠下毒手，像這個混蛋老頭兒這樣的殘暴之心不知在胸中潛伏了多久日。

　　如果我們往深追究一下，通過此事，便可以看出那兩個老混蛋的行經，既缺乏人道主義精神也缺乏狗道主義精神，說他們缺少人道主義精神那是因為通過殘狗這件事，可以折射出這一對男女之間的關系實在不怎麼樣，既不彼此信賴，也不彼此尊重，像這種兩個人湊在一起主要是為了搭幫過日子的夫妻關系，在中國為數不少。年輕的時候，歲數到了二十多歲該談婚論嫁的時候，家裏父母催，自個兒的青春期生理騷動也催，哪兒談得上找什麼志同道合心心相印的伴侶呢，差不多找個伴兒就得了，年輕時還有那些個情欲點燃著日子，幾十年過下來這點兒性趣越來越淡了，彼此把對方的德行也全摸透了，想想這輩子過的不尷不尬既沒什麼勁也沒什麼選擇的余地，彼此心裏長久以來憋著的那股子邪火兒，找個機會便要冒出來。到了這把年紀，有個事兒占著手腳和腦袋還好，不過中國的許多老人都是那種沒什麼上進心的，不能說一天到晚混吃等死，有的給自己找的那點兒鍛煉身體的活動，其實只能給自己使了一輩子的這架破機器做做保養而已。

　　而心靈方面的保養呢？可以說從年輕時候起就不大在乎這個，他們在乎的，是一級級工資、分一些實惠、占一些便宜，精神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用不著追求。所以許多中國人，其實是沒有任何精神信仰的人，完全靠一種低下的本能茍活而已，在平時沒碰到什麼事，人人臉上還掛著那麼一副虛頭巴腦的面具，一旦遇到與自己的利益發生沖突的事，比如像這一對殘狗的老頭老太太，他們那既不人道又不狗道的嘴臉就全暴露出來了。最近發生的幾起警察隨意殺人之事，令全社會震驚，這些家夥真是可惡之致，但即使如此，我仍然相信平時他們還是有善良之心的，他們看電視劇時看到悲痛的情節時也會跟我們一樣受感動甚至流眼淚。但這僅是人的本能。人的靈魂需要保養，需要經常不斷的保養，只有這樣，人的善良才會變得徹底。


發稿：2000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