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擁有者

有人問他：“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哲學家平靜地回答：“為了看得更清楚！”

每每讀到上面這些文字，我眼前便不斷浮現出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孤苦伶仃的形象，心情十分沈重。同時，老人充滿玄機的回答亦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整瞎了雙眼，他還說是“為了看得更清楚”，果真如此嗎？

後來，我在一本書中讀到一篇關於意大利畫家阿馬代奧·莫迪裏阿尼的文章。

讓我驚訝不已的是，這位天才畫家的言行與古希臘哲學家德謨克利特極為相似，簡直如出一轍。文中提到，在這位畫家創作的肖像畫裏，許多成年人都只有一只眼睛。畫家對此的解釋是：“這是因為我用一只眼睛觀察周圍的世界，而用另一只眼睛審視自己。”

畫家說得好多啊！畫家的解釋也使我豁然開朗。我想他已“告訴”我哲學家為何宣稱自己弄瞎雙眼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了。

畫家在畫中“藏”起了一只眼睛，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想做一名優秀的畫家，僅僅觀察周圍的世界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為自己留下一只眼睛，並用這只眼睛去審視自己，去關註那些屬於靈魂的東西，去發現天使塗抹在心靈墻壁上的色彩；哲學家的智慧來自對自我的思考和總結，較之畫家，他得花更多時間和更多的精力去審視自己、關註內心，做一個完完全全擁有內心的人——正因如此，他所要“觀察”的對象也就是他本人，即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哲學家的這種觀察可以稱之為“觀心”。在他看來，“觀心”是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的，一只眼睛也用不著。用不著的東西如奢侈的擺設，留之又有何用？哲學家最終自行毀去了雙眼。

哲學家從此看不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看不見前來拜訪自己的老朋友兼對手的笑臉，也不能在雨夜裏燃燈，把讀過的書重溫一遍。世界展現在哲學家眼前的只是一片永恒的夜一般的漆黑。但是，作為自己內心世界任何時候都更接近自己的靈魂；那些生長在心靈這片土地止的思想的花草、樹木、通過不間斷的反復觀察，他也的確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

畫家和哲學家都是睿智的，無疑也是孤獨的——人們總是習慣把目光集中在他們以為極其重要，實際上卻微不足道的東西身上，從不低下頭來看自己，看看內心那座因空置太久而冷清荒涼的房子。

不是所有人都贊同畫家和哲學家的做法。但是，在這個充滿各種誘惑、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上，如果人們可以讓自己對一些東西視而不見，每天多花一點時間去關照一下自己的心靈，也許更容易發現那些對自己真正有用的東西。

發稿：2009年4月7日    更新：2009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