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 氣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明心網】“名”與“氣”二字聯在一起,可謂如煙似霧,此煙此霧有時足以使那盛名之下的“實”變得虛無飄渺,撲朔迷離。而一些惟名是崇,或為名傾倒被名震懾者,也往往變得識見全無,或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或錯將海市蜃樓當作實地勝境。南朝人張率,天資聰穎,十五歲時便可寫出清新優美的詩文。一次,張率將自己的二十余篇詩作送給一位叫虞納的文壇名宿,請其品評指點。不料,虞老前輩草草一閱,竟笑曰:“皆為兒戲之作,以後勿再示人,免得惹人笑話!”張率大窘,一惱之下,將那些詩稿全部付之一炬。但他心中不服,數日後,又將自己寫的幾首新詩再次送請虞納過目,並謊稱是抄錄著名詩人沈約的大作。虞納看罷,拍案盛贊曰:“真乃字字珠璣,妙語天成,名家手筆,果然不凡!”張率不禁笑道:“這些詩並非是沈約所寫,都是我的‘兒戲之作’!”虞納聽了,羞得半晌無語。此事傳到沈約耳中,便要張率將其詩作送他一閱,他看後大加贊賞,並稱自己的一些詩寫得還不及張率。此後,被虞納不屑一顧的張率果然成了頗負盛名的詩人。
另有一個叫做李邕的,眼力識見為名氣的煙霧所障,比虞納還要可笑。鄰人肖誠,擅長書法,字寫得極見功力,但因不是名家,向為李邕所輕視,稱其書法為“信筆塗鴉”。肖誠甚覺不平。一日,他以舊紙作書一幅,拿給李邕,謊稱是自己覓來的古帖,經行家鑒定,乃是王羲之的真跡。李邕一看,連聲稱妙。肖誠故意:“我看不出妙在何處。”李邕鄭重其事道:“這就是你不懂王羲之書法的神妙了,你看這筆法是何等的飄逸秀麗,這章法是何等的跌宕奇險,這結構又是……”肖誠忍不住大笑道:“實不相瞞,這幅字並非王羲之真跡,乃是在下‘信筆塗鴉’也。”李邕聽罷,面不改色,又看了看字幅,搖頭道:“猛一看尚可亂真,但仔細一瞧,就發現這字筆病很多,不像出自書聖手筆。”
虞納、李邕者流由於惟名是崇,將璞玉渾金當作頑石黃土,而有些人則是被名氣所震懾,硬是將頑石黃土當作璞玉渾金。美國作家傑克·倫敦的半自傳體小說《馬丁·伊登》中的主人公馬丁名震文壇之後,索稿信如雪片般飛來,許多雜志社、出版社紛紛不惜重金買他的文稿。馬丁無意再寫新作,便將那些被退了多次的舊稿寄出換錢。某日,一家對他的稿子退得最兇的雜志社來信說:“約一年前,敝社曾不幸拒絕采用君之情詩集,如大作尚在君處,懇請擲下為禱,敝社擬將大作全部直出,並準備予君最優惠之條件,將該作品刊發單行本。”馬丁找出舊稿看了一遍,覺得就像大學生的作文一樣淺薄,無任何價值可言。但他還是把它寄了去。稿子刊出後,讀者十分憤慨,均一口咬定,像馬丁這樣高水平的作家,絕不會寫這種胡言亂語的東西,一定是雜志社拙劣的偽造,再不就是馬丁學大仲馬,乘聲名最盛時雇人捉刀。馬丁不得不出面解釋,那是他初學寫作時期的作品。於是讀者又對這家雜志社狠狠嘲笑了一番。結果單行本無法再出,雜志社白白預付給馬丁一大筆版稅,而那個索稿的編輯也因此砸了飯碗。
馬丁的故事使我想起當今一些“名家”,他們的作品就像自來水一樣,只要龍頭一擰,便嘩嘩猛淌,且永無停水之虞。若淌出的均是佳作,倒可以令人仰慕其才華,然而所憾一些作品其淡如自來水,甚至不如自來水那麼純凈,只是婆婆媽媽、瑣瑣碎碎;無病呻吟、無悲擠淚;老生常談、索然寡味。我想,這些作品若改署一個無名小輩的名字,恐怕只能成為編輯廢紙簍裏的嘉賓。
有名的人可能因名而沾沾自喜,但卻無法擺脫現實中的愁苦,無名的人要麼為名所傾倒雲裏霧裏的沒有了衡量是非良善的尺度,要麼為了得到夢中的美名而傾盡全力甚至不擇手段,然而人生的真諦到底是什麼呢,在“名”與“氣的灰煙迷霧中,又有幾人可以破霧而識得真相呢?
發稿:2004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