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談學雷鋒運動

【新生3月21日訊】今天我想講的是國內最近又發起的學雷鋒的運動。我不是講雷鋒這件事情本身，而是想通過對具體的例子來講講道德的力量和現代社會應該怎麼建立的問題。

中共新的政治領導集團出現以後，許多觀察家在看他們有什麼新的作為，中國大陸內部的許多人，可能也有所期待。我們現在還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走向，目前我們所看到的是兩個很值得註意的現象：

第一個是胡錦濤好象要發起學習雷鋒的新的運動。雷鋒是個年輕人，到底他的道德操守怎麼樣？我們並不知道。所以說雷鋒是一種神化。雖然"雷鋒精神"也不能說沒有事實，少數人也可能做得到，可是多數人是不是能學習雷鋒？在今天也是很難說。

第二個值得註意的現象就是曾慶紅一再強調學習毛澤東時代的那種樸實，所謂艱苦作風。所以這兩位新的領導人上臺以後，好象是到處奔走，訪貧問苦，表現一種親民作風。這些作風事實上都是表面的工作，這些都表示中共現在想激發一種新的道德力量，讓社會改好。這想法本身是無所謂好還是壞，可是道德這個問題是很難說的。是不是上面人勸底下的人做好人，人家就可以做好人了？

學習雷鋒事實上我們碰到的問題就是政治與道德的關系。這在中國歷史上是非常明顯的。中國過去的王朝希望建立一個穩定秩序都需要提倡某一種道德，不過這種道德是在民間發動的，基本上是通過老師來傳播的--中國人一向尊重老師，天地軍心師，師是最高的一個榜樣，也就是精神領袖。所以這就是中國傳統中說的軍師，就是告訴那些讀"五經"的老師要做他人的榜樣。中國人一向是如此。

不過這基本上是在社會層面上的，如果你要是在政治上運用，那就變成嬌柔造著、非常虛偽的情況了，不但沒有效，反而會起反作用。我們可以拿毛澤東崇拜的明太祖做例子。明太祖一上臺，因為他是中國最專制的皇帝，就希望別人聽他的話，他怕人民造反，所以就設下了一種新的制度，就是到處去叫老百姓寫民榜，其實就是今天的大字報之類的；同時也在每鄉找出一些老年有道德的人去幫他宣傳，還有六條民榜，象毛澤東的語錄一樣。毛澤東是學語錄的一個專家，利用紅衛兵來發動，跟明太祖當初讓太學生成千上萬下鄉是一樣的。這就表示中共的政治從毛澤東時代開始也沒有脫離傳統的形態，沒有走上現代化。現代化的道德教育決不是由政府提倡的，政府提倡事實上是適得其反的。三十年代國民黨蔣介石在南京發啟的"新生活運動"也是這一套，叫人遵守“禮、義、廉、恥”，應該和平之類。這些都是空洞的口號，從來沒有真正地發生過作用。

今天想發動學雷鋒運動要看對象是誰。對於還沒有工作的年輕人（在學的年輕人），我想那作用是很小的。年輕人是看現在的社會上什麼人成功，他願意學習什麼人；使人欽佩的人，應該讓人自發地去學習他，這就是民選模範人物。雷鋒是共產黨宣傳的一個模範人物，但這個人物本身在大陸引起許多人的質疑。他到底屬於什麼樣的情況？他的日記是不是可靠？是不是制造出來的？還有沒有其他的人可學？如果共產黨統治了五十多年，只有一個雷鋒值得學習，那本身就表示很可悲哀。今天中共面臨的許多問題都是社會體制的問題，政治體制的問題。

余英時是史學家，普林斯頓大學退休教授，“中國信息中心”董事會成員

（自自由亞洲電臺）

發稿：2003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