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中國人，不要毀了科學

中國人的思維習慣和幾千年的文化養成有關，我們習慣於服從，不習慣於挑戰；習慣於有一個定論，不習慣於說我們不知道；習慣於肯定或者否定，不習慣於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懷疑。

科學沒有到我們東方之前，我們只有技術。知道了科學以後，很是折服，真是好東西啊，方法多麼客觀，結論多麼經得起考驗。很好，拿來。等到科學這玩意被裝在集裝箱裏運到東方以後，我們打開一看，嘖嘖，真正的好東西，東方的復興就指望它了。於是組織人手來搬運。等我們把科學卸到了本土，有個搬運工說：嘿，頭，箱子裏還有個支撐科學的架子呢！

我們一看，哦，一個架子，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這玩意還形狀古怪，極不符合我們的審美。算了，丟在一邊吧。我們都知道，這個架子，就是科學的精神。

科學之所以發展到了今天的強盛，科學的精神是它生根發芽的土壤。如果人類不是一再地懷疑前人的成果，並始終承認自己的無知。今天的科學肯定是另一個面孔。我們說，科學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你越是保護它，維護它，它就越失去力量。但我們中國人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科學，我們怎麼忍心去敲打它呢？結果是，咦？海那邊又有了什麼相對論，好象是新的科學，我們再來引進它吧。當然，架子還是被丟掉了。

我們有太多的權威，有太多的聖賢。他們給我們帶來了幸福的生活，我們怎麼能懷疑他們呢？我們有了最先進的思想武器，怎麼能說我們無知呢？結果，科學在我們這裏也成了一種權威。科學自身對此也莫名其妙，因為它是最不願意有什麼權威的。

世界上恐怕只有我們國家和前蘇聯提出過：崇尚科學，反對偽科學的口號了，他將科學和偽科學截然地分開了。但是我們知道嗎？有多少曾經的偽科學後來成了科學？將偽科學打入冷宮不再研究，這是科學要做的事情嗎？你們把科學看成是什麼？是一個打倒異己的領袖嗎？

什麼是科學，定義有無數種，但有一種是沒有人會反對的，就是：科學是一種實事求是的精神。既然要實事求是，就一定要謙虛，不回避任何的質疑和挑戰，也不回避承認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同時，因為實事求是，科學也是極其苛刻的，任何理論要成為人類能接受的科學理論，必須要經過嚴格的論證和重復的實驗，這是人類理解力所要求的，也是人類能理解的演繹法則所要求的。

好，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科學的謙虛或寬容和科學的嚴密或苛刻的相互作用產生了一個有趣的領域，我不知道該怎麼叫它，為了討論的方便，我叫它類科學。就是提出了很多的理論，假說，現象，甚至是科幻，因為科學是要求嚴密的，而他們一時找不到證據來論證自己的合法性，所以，他們不能成為科學。但他們是在科學的寬容精神下產生的，如果科學不寬容，不允許異己理論的提出，他們就不能存在。那麼，科學對待類科學應該是什麼態度呢？具體點說，人類對於類科學應該是什麼態度呢？

科學不能脫離類科學而獨立存在，這一點大家應該不會反對，就象土壤不能吃，但能吃的菜卻離不開土壤是一個道理。科學可以阻止類科學進入科學的領域，因為科學有嚴格的要求，你，不符合要求，所以不能進入。但科學不能否認類科學，因為那是在科學以外範圍的。科學證明了一種可能，但科學承認在這一種可能外有無數的可能。這有點繁難了，我再打個比方：科學可以證明，閃電是一種放電現象，但科學不能證明閃電不是上帝引起的（當然中國人可以證明這一點，這就另當別論了），那是宗教界的事情。科學和宗教是人類認識這個世界的兩種不同的角度，他們曾經打過架，但現在他們清醒了，知道這是個角度問題，互相不排斥了。現在的教皇不會指責科學不尊重上帝，任何的科學家也不會去嘗試否認上帝的存在。

說遠了，我們回來，科學和類科學象兩個同心圓，科學在裏層，不斷地將通過考驗的類科學吸收進內圓，而類科學裏也確實有很多的胡扯，但是放心，只要政府不幹預，他們通不過考試，進不了內圓。

我們來假設兩種情況，第一，放心地讓科學在類科學的包圍下生存。第二，打倒類科學，讓科學變得純凈。嘿嘿，不用我再羅嗦了，大家都知道了，第一種情況下，科學有足夠的養分，茁壯成長。第二種情況是中國人樂於接受的純凈，統一，完美，結果科學只好死掉或變種。科學之所以要有寬容精神，允許反對自己的學說的存在，就是怕自己會死掉，變種。

追求完美的中國人立即就說，我們有更好的辦法，就是把類科學裏的雜質去掉，還有一個說法是打倒偽科學。想想，這會發生什麼？這是一道有趣的邏輯題：設想如果我們能這麼做，而且真的無傷害地只去掉了胡扯的部分，剩下的就是有道理的部分，就是以後肯定能進內圓的部分，於是，內外圓的界線消失，科學就又變得純凈啦。第二種情況就發生啦，這時，中國人很委屈，我是好心啊，是的，這種對科學的好心很有可能毀了科學。

那麼，我們對待胡扯應該是什麼態度呢？這個態度就是中國人不那麼習慣的懷疑和不可知，不肯定也不否定。科學不是文物，不是機構，不是富翁，不需要什麼保護。它有嚴格的審查制度，不通過考驗是進不去的。你可以提出你的假定，科學不會主動出擊來打倒你，但你要想成為科學，那麼，你自己來證明自己吧。說得簡單一點，有誰說自己有特異功能，還說自己是很科學的，我們不用去信，也沒有理由就說人家是騙子，你自己證明去好了，證明不了，我還是不信，不說你是科學的，但也不說你是騙子，來日方長，你自己慢慢證明去吧。但是，我擔心的是，中國人能接受這種沒有定論（即肯定和否定）的思維方式嗎？

我們只要堅信，科學是一定要有自身證明的，就很好。沒有自身證明的東西，我們說它不是科學的，它可能是宗教的，或者信仰的，或者理想的，幻想的，都很好，但一旦發展到我們要消滅那些沒有自身證明的東西，就不好了。把土都扒拉完了，讓菜怎麼長啊！


發稿：2001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