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談非暴力

人和他的行為，是兩件不同的事。雖則好的行為應受稱贊，而壞的行為應受責難，但是作出這種行為的人，不論是好是壞，卻要照實際的情況，應該受到尊敬或是憐憫。“要恨的是罪惡，而不是罪人。”這是一項箴言，話雖如此，卻很少人能做得到，這也是為什麼怨恨散布全世界的原因。

　　非暴力行動是尋求真理的真正基礎。我知道：除非把這項探求建立於非暴力行動的基礎上，否則必將是徒勞而無功。抵制和批評一項制度是非常適當的事，但是去反對和攻擊它的創始人，就等於反對和攻擊自己一樣。因為我們都有同樣的缺點，都是同一造物者的兒女，而且因此我們身上所擁有之神的力量是無限的。輕視一個人，就是輕視那些神的力量，這樣，不僅是傷害了那個人，而且傷害了與他同在的整個世界。

　　非暴力行動是一個易於理解的原則。我們都是被暴力的大火所圍困的人。“生命賴生活來生存”這句話有很深的含義，人們若不有意或無意地使用外在暴力，便一刻都不能生活。他的生活——飲食和行動——都必然與暴力有關。生命的毀滅，常是微不足道的事。一個非暴力的信徒，如果他行為的本源是同情的話，那麼他會對其信仰始終保持真誠，假若他用最大的能力使最小的動物免於毀滅，並設法去救助它，這樣，他就會不斷地努力從致命的暴力圈子中獲得脫身。他在自我抑制和同情方面，會不斷地長進，但是他決無法完全免除對外的暴力。

　　此外，由於基本上非暴力行為是所有生命的綜合體，某部分的錯誤一定會影響其全體，因此人類無法完全免於暴力。他只要仍然是社會的一分子，就不能不參與跟社會真正生存有關的暴力行為。當兩個國家在戰爭的時候，非暴力信徒的責任，就是阻止這場戰爭。那些地位與這項責任不相當的人，沒有反對這場戰爭力量的人，沒有資格抵制戰爭的人，可以參加戰爭，但是要盡量的設法使自己、國家、世界免於戰爭。

　　非暴力行動與真理是如此地結合在一起，實際上不可能分開。它們就象一枚錢幣的兩面一樣，或者不如說是象一塊未曾壓過的金屬圓盤一樣。誰能說出那是正面？那是反面？雖然如此，非暴力卻是手段，真理才是目的。手段之所以成為手段，必須要在我們能達到的範圍以內行之，所以不使用暴力是我們的無上責任。如果我們註意到手段，我們遲早會達到目的。一旦我們抓住了這一要點，最後的勝利就沒有問題了。我們不論遭遇任何困難，不論要忍受任何橫逆，我們切不可放棄對真理的追求。

　　我的經驗，使我深信除了真理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上帝，並且實現真理的唯一手段就是用非暴力。非暴力是靈魂的品性，因此需要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實施。倘若它不能實施的話，那就沒有實際價值了。不論我對於非暴力的奮鬥是如何的誠摯，這些努力仍然不夠完善。因此，我無法將那難以形容的真理光，那道比陽光大百萬倍的光輝，這項概念轉達給世人。實際上，我所見到的不過是那強有力的光輝中微弱的一部分而已。但是我確實能說出這些，恰是我所有的各項試驗的結果一樣。我們要看到真理的完善景象，只有隨著非暴力的完全實現。

　　沒有自我凈化，想辨認每一種生存的東西是不可能的。沒有自我凈化，那麼，遵守非暴力的法則一定始終是一個空洞的夢想。

　　不用暴力是謙遜的極限。

　　非暴力行為，不是行之於外的粗魯行為。不傷害任何生物，無疑地是非暴力行為的一部分。但這是最起碼的表現。非暴力行為的原則，遭受罪惡思想、魯莽、謊言、怨恨、希望別人不好等想法所損害。它也會受到我們堅持世界所需要事務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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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稿：2001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