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早報: 基因的迷戀與迷信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中國著名的生物學家談家楨曾經在中國的《科學通報》上發表過一篇“自我批評”。這位摩爾根的“入室弟子”,在文章中卻批評了自己如何灌輸“反動的遺傳學理論”,如何用“豌豆定律”、“果蠅定律”來嚇唬人;如何迷於“基因理論”。後來又如何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從“基因理論”這個“泥坑裏”爬了出來。這與其說是談先生個人學術認知的局限,倒不如說是他的無可奈何;是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的局限。當時的中國,連深深地迷戀著“基因理論”的談先生都“反戈一擊”,可見相信“基因理論”的老百姓又會有幾個呢?那是1952年的夏天。距離1953年4月25日已經不到一年。差不多五十年前的這一天,沃森與克裏克在《自然》雜志上發表了那篇關於DNA的雙螺旋結構的歷史性文獻。這個模型不但與當時的許多實驗數據相吻合,而且還能很好地解釋遺傳信息的代代相傳和表達。這便是今天的分子生物學的源頭、今天的基因工程的源頭、今天的“克隆復制”的源頭,今天人類基因組測序工作的源頭……
今天,重讀昨日的文章,只覺是今是昨非,實在讓人不勝感慨。“不相信”的中國早已更弦易轍。世界合作的人類基因組測序工作,中國也盡了一份力。其實,在世界範圍內,“基因”以及“基因工程”已經成為了大眾的焦點。政府在那裏看到了國家的未來與前途;企業家在那裏看到了機會;資本家在那裏看到了利潤;科學家在那裏看到了新發現;反科技的活躍分子呢,則看到了道德的沒落、物種的混亂、環境的敗壞……但是,不管是看到什麼,應該說是沒有人不相信基因的存在了的。
我們甚至可以說,人們是有點走火入魔,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我們今天談衰老,衰老有衰老的基因;我們今天談癌癥,癌癥有癌癥的基因;我們今天談疾病,疾病有疾病的基因:心臟病啦、糖尿病啦、中風啦、癲癇啦……都可以找到相關的基因。特別是隨著人類基因組測序工作的更進一步展開,這一名單還真不知道會有多長呢。
像鐮刀形細胞貧血癥,只是一個氨基酸之差,正常的血紅蛋白就變了病態的血紅蛋白,從而致使好好的血紅細胞變了鐮刀形。這裏,基因的“一字之差”,便鑄成了大錯。這樣一個基因,一種病癥,實在是令人不得不信服。再看唐氏綜合癥,是因為第21個染色體三體而造成的。凡是患有綜合癥的都有三體,凡是具有三套21號染色體的,都患上唐氏綜合癥。這種基因與生理狀況、病理狀況的直接聯系,實在是再清楚也不過了的。
然而,在那近似於狂熱的“淘基因”熱中,人們對基因的迷戀卻更接近於迷信。有人正在為復雜的社會行為,找尋基因的根據。本來,科學就是要尋找未知,這本無可非議。但是,我們如果只是簡單地把某些生理基因直接地與行為掛鉤的話,那很難說不會流於片面。什麼“吸毒基因”、“酗酒基因”、“同性戀基因”、“強奸基因”……實在有點令人難以至信,令人難以茍同。雖然今天是一個“永遠不該說不可能”的年代。很多事情也確實都有它存在的可能與存在的空間。但是,在這裏我倒覺得是有質疑的必要的。畢竟,雞蛋如果只是放在冰箱裏的話,那它是永遠都變不出小雞來的。更何況是人類復雜的社會行為,怎麼可以是一個基因就解釋了得的呢?
我們看某個社會行為,像吸毒,誰又能說基因便決定了一切,某某天生就是一個吸毒者呢?社會、環境就一點作用都沒有了麼?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畢竟,某個基因的存在,說明某種敏感性、某種傾向的存在。並不等於現實吧?可能性與必然性之間還是有那麼一段距離的。這裏倒要指出的是,就算某個基因形決定了某人的性欲更為強烈,更具攻擊性,那也只是講明某人的生理狀況而已。如果人們以此作為某某的強奸不可避免的借口,並認定基因決定行為,而個人知識、社會意識、個人意志沒有一點作用的話,那麼人與動物實在又有什麼差別呢?這樣的的認識、這樣的相信,是不是對基因太迷信了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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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稿:2000年7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