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井桶裏的蘋果

每次回家，跟母親有嘮不完的家長裏短，一些私密的話，跟父親卻是三言兩語就冷了場。每次回家買禮物，我都是買給母親，卻少有父親的。感覺上，父親是不要裝扮的，永遠一身灰色的或白色的襯衫，藍色的褲子。偶爾有那麼一次，學校裏開運動會，每個老師發一件白色T恤。因我極少穿T恤，就挑了一件男式的，本想給愛人穿的，但愛人嫌大，也不喜歡那質地。回母親家時，我就隨手把它塞進包裏面，帶給父親。

我永遠忘不了父親接衣時的驚喜，那是猝然間遭遇的意外啊。他臉上先是驚愕，而後拿著衣的手開始顫抖，不知怎樣擺弄才好，笑半天才平靜下來，問：“怎麼想到給爸買衣裳的？”

原來父親一直是落寞的啊，我忽略他太久太久。這之後，父親的話明顯多起來，樂呵呵的，穿著我帶給他的那件T恤，三天兩頭打電話給我，閑閑地說些話，然後好像是不經意地說一句，有空多回家看看啊。

去年暑假到來時，又接到父親的電話，父親在電話裏很興奮地說：“家裏的蘋果樹結了很多蘋果，你最喜歡吃蘋果，回家吃吧，包你吃個夠。”我當時正接了一批雜志約稿在手上寫，心不在焉地回他：“好啊，有空我會回去的。”父親“哦”一聲，興奮的語調立即低了下去，是失望了。父親說，那記得早點回來啊。我“嗯啊”地答應著，把電話掛了。

一晃近半個月過去了，我完全忘了答應父親回家的事。一日深夜，姐姐突然打電話來，問：“爸說你回家的，怎麼一直沒回來？”我問：“有什麼事嗎？”姐姐說：“也沒什麼事，就是爸一直在等你回家吃蘋果呢。”我在電話裏笑了，說爸也真是的，街上不是有蘋果賣嗎？姐姐說：“那不一樣，爸特地挑了幾十個大蘋果，留給你。怕壞掉，就用井桶吊著，天天放井裏面給涼著呢。”

我的心像被什麼猛地撞擊了一把，只重復說“爸也真是的”，就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井桶裏吊著的何止是蘋果，那是一個老父親對女兒沈甸甸的愛啊。



發稿：2005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