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傳統文化之嘆——古城劫

文/高天韻

華夏的古都和重鎮,飽經滄桑,氣韻深沈。北方的大氣磅礴、南國的靈動秀美,風采各異、輝映九州。可悲、可嘆,五千年文明,自1949年中共建政以來,歷劫遇難。城墻、城門被拆除,珍貴文物被砸爛,名勝古跡被摧毀。

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全國出現了拆除城墻的風潮,北京、保定、蘇州、安慶、太原、濟南、蘭州、成都、桂林、昆明、西寧、齊齊哈爾、烏魯木齊等地的古城墻被徹底毀壞。梁思成曾悲痛地說:“拆掉北京的一座城樓,就像割掉我的一塊肉;扒掉北京的一段城墻,就像割掉我的一層皮!”他對拆墻派吶喊:“五十年後,歷史將證明你是錯的、我是對的。”
一場浩劫剛剛結束,新的掃除又迅速來襲,更加徹底、更加猛烈。

文化古城名存實亡

自上世紀80年代起,在所謂“改革開放”的進程中,在“改造”和“改善”的旗號下,大批文化遺跡被接連鏟除,古老民居被推倒,歷史街區迅速萎縮。傳統的價值,隨著美麗載體的消亡而不斷地被剝離。悠悠古風不再,哀哉中華!

如出一轍的亂象,在全國各地不停地上演:拆舊建新、拓寬公路、房產開發、仿古建築替代真正古董。在急功近利、官商勾結、以權代法的狂躁和荒誕中,深邃的內涵——天人合一、陰陽五行、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等哲理和原則,隨著古建築、古民居的消失而被摒棄,一座座古城走向沒落、衰亡。

著名建築學家阮儀三受訪時指出:“古城,是城市文化的根。吸收傳統建築的營養,才能創造出新的城市建築。”

對於歷史文化名城被破壞的現象,阮儀三痛心地說:“建新房子有GDP,修老房子沒有GDP。前10年我是和無知愚昧做鬥爭,後來是和利欲貪婪做鬥爭。為了GDP大拆大建,這種做法很混賬!”

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馮驥才對記者表示,地方政府之前為了GDP把古跡打碎,後來又開始重建,還是為了GDP或文化政績。“但修起來的是毫無歷史文化的東西,是不是有幾個建築就恢復了大唐大宋呢?這種做法是對城市的進一步破壞,把歷史的原物銷毀之後弄一個‘垃圾’。”

據大陸媒體不完全統計,2012年,中國有至少30座城市正在開展或策劃“古城重建”,項目投資從數億元到上百億元不等。

北京——另一個城市

北京的城墻和城門之殤,已是舉世皆知的巨大遺憾。北京的古城墻幸免於戰爭的炮火,卻在和平建設時期被人為地拆毀,消失殆盡。這是中國文明史上的一大悲劇。

不幸的是,自上世紀80年代起,舊城區內動蕩不止,金融街等開發項目橫行無阻,將京城民居的最大特色、中國的代表建築——四合院大舉消滅。數十萬、近百萬居民被迫放棄了自己的家園,告別了原有的溫馨安定。老北京的風貌被嚴重破壞,京味兒漸漸遠去。

隨著大量四合院被強拆,文物保護工作者和房產被侵權者的呼籲及相關法律訴訟引起了社會的關註。2003年3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因南池子拆建事件向北京當局表達了憂慮,但未獲回應。

梁思成之子、歷史學家梁從誡說:“故宮沒人敢動,就去動四合院。四合院是胡同的主要組成部分,把胡同拆了,把四合院拆了,全部變成高樓大廈,北京也不再是北京,是另一個城市了。”

著名古都保護工作者、建築師華攬洪之女華新民說:“從北京到全中國,就這麼無情地拆呀拆呀,我們還能給孩子們留下什麼歷史文化遺產呢?”

西安——除了城墻以外

西安,古名長安,是世界四大古都之一、絲綢之路的起點,以悠久的歷史文化遺產聞名於世。周、秦、漢、唐四大王朝曾在此定都,市內和郊外留存大量的名勝古跡、珍稀文物,為其贏得“天然歷史博物館”之美譽。

西安的古民居稱作西安四合院,主要以清朝及民國時期的建築為主。此類長方形的深宅大院,多為兩進或三進式,大部分都有精美的雕飾,藝術價值很高。由傳統民居構成的街區充滿古樸的氣息,體現了城市的“文脈”精華,凝聚人氣,給街市帶來活力。

1990年以前,在西安城墻以內,有著兩三百年以上歷史的老宅院占了半數以上。自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西安市政府以低窪地改造為名,實則為經濟利益驅動,大面積地拆除歷史街區。

2002年,夏家什字17號、民國陜西第一任督軍陳樹藩的宅院即將被拆的消息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眾多專家呼籲叫停、提交議案,媒體追蹤報導,還有數萬名西安市民前去陳家參觀聲援,希望政府能夠取消拆遷計劃。陳樹藩之子、著名書法家陳澤秦向法院起訴,但是蓮湖區法院維持拆遷決議,西安市中級法院也駁回了陳澤秦的上訴。2004年3月17日夜,陳家老宅被強拆,各類建築構件和歷史文物遭到哄搶。

西安市1993年公布的“需要保護的傳統民居宅院和歷史性紀念性建築名單”裏,有32處明清民居,其中27處已被夷為平地,包括督軍老宅。

陳樹藩的孫女陳長慧和記者談起此事,非常難過。她說:“印象中1995年以前,古城的基本面貌還在,從2001年以後,兒時的記憶就已經找尋不到了,曾經讓人驚心動魄、讓人神往的東西再也找不著了,對有著千年歷史的文化古都來說,文化上的損失太大了。”

2016年6月,陜西記者報導,西安傳統民居僅剩45處。如今,西安徒有城墻,令人痛惜。

曲阜——掘墓砸碑 立假城墻

山東省曲阜市,是孔子、顏回、左丘明、魯班等名人的故鄉、儒家文化發源地,對中國及日本、韓國、東南亞地區等儒家文化圈具有深遠影響。

孔家的家廟及府第——曲阜孔廟及孔府,在歷代帝王的支持下,不斷擴建,形成規模宏大的一組建築群。其北的孔林是孔氏家族的墓地,大約有十萬座墓冢,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家族墓地。孔府、孔廟、孔林於1994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了世界遺產名錄。

曲阜城內外遍布無數文物古跡,包括祭祀孔子大弟子顏回的顏廟、西夏侯遺址、周公廟、春秋書院、漢魯王墓等。

文革期間,曲阜的孔廟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200多名“紅衛兵”在曲阜29天,共毀壞文物6,000余件,燒毀古書2,700余冊、各種字畫900多軸,毀掉歷代石碑1,000余座。孔子墓被鏟平挖掘,其內孔子遺骸不知所終,“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大碑被毀。廟碑被毀,孔廟的泥胎塑像被毀。

1978年,曲阜市政府要拆掉城墻,阮儀三等專家阻止無效。2003年,市政府又要“復建”,以鋼筋混凝土為構架修了新墻,外面貼上磚頭。

南京——秦淮河的悲嘆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金陵古韻,和著文人墨客的低吟淺唱,飄散在秦淮河畔。

秦淮河自東向西,橫貫南京城南。一千多年來,居民沿河聚居,形成了繁華的老城區。南京城自東吳定都始,經歷朝代更替、戰爭炮火,至20世紀下半葉,歷史街區的風貌依然完整,彌足珍貴。

然而,推土機的轟鳴,淹沒了昔日的風雅,將縱貫全城的文化命脈,連根拔起。

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的舊城改造運動,導致南京歷史街區飛速減少。進入21世紀,南京市政府又對秦淮河邊的人家進行了幾輪拆遷,曾引發轟轟烈烈的“老城南保衛戰”。

2006年,“建設新城南”的改造項目啟動,秦淮區、白下區的門東、顏料坊、安品街、釣魚臺、船板巷五處秦淮河沿岸的歷史街區被納入拆除範圍,明清街區面臨滅絕。

當時,為了保護古城,正在北京學習的南京青年姚遠起草了《關於保留南京歷史舊城區的緊急呼籲》,發給300多位相關專家和代表委員。謝辰生、舒乙等人都對他表示支持和鼓勵。

姚遠在信中寫道,秦淮可謂南京的城市之源、城市之魂。“秦淮老街的拆與留,關系著老南京的死與生。”他並且發問:“六百多年來,秦淮老街沒有毀於清軍入關、太平天國等歷次內戰,也沒有毀於日本侵略者的炮火,難道卻要徹底毀在我們這代人的手上嗎?”

對於南京的城市建設,多位中國文博、規劃和建築界領域的學者聯名寫信呼籲,秦淮河明清歷史街區是南京作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根基所在,應該保存、修復、復興,而非一拆了之。

但是,最終的結果是:近50萬平方米的歷史街區被推倒、灰飛煙滅。

拆遷在繼續。2015年3月11日,老城南顏料坊49號、有著220年歷史的清代老宅因野蠻施工而損毀。如此對文化的荼毒,被開發商“認錯”、罰款50萬元和“復建”給抹平了。

毀滅還在發生。一個又一個古城的內涵與美麗被掏空,被填充進不倫不類之物。守望故土、穿越時空的美好標志被移除;家庭、社區、城鎮的記憶被割裂,世代傳承的故事戛然而止。所有被消失的優雅,永遠不可能修復。

文化的王牌被無情地拋棄,城市因此丟棄了靈魂。喪失了傳統文化和道德觀,古國的億萬子民,便成無根的飄萍,在無知和迷茫中滑落。我們,是否將失去明天?